裴家在大晋也是钟鸣鼎食之家，裴冲更是手握裴家军，身居高位，更不曾弱待裴獗一分，怎么他就身世悲苦了？
冯蕴很不理解裴媛的说法，目光探究地望了过去。
裴媛惊觉失言，垂下眸子，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。
缓了缓，放下茶盏叹息道：
“我们的阿母走得早，那时候阿獗年岁尚小。虽有父亲疼爱，但常年在外，没有母亲操持，府里又没有祖辈，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……”
冯蕴眸光一转。
这么解释，也说得过去。
只是裴媛闪烁的目光好似掩盖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，有些令人费解。
“我只要大王给的官。”
裴媛讷讷说罢，许是提到生母的缘故，她双手握紧，眼神转瞬变得落寞。
他说，早年在外征战，曾与一个齐国女子发生一夜露水之情，事后他领兵离开，再没有想起她来。
他一只手掌探到她的腰上，将人收入怀中，隔着厚厚的衣裳，挤压到恨不能把她揉到身子里……
“叫我如何待你才好？”
冯蕴得了他的好处，很有风度地回馈给他最大的善意。
裴獗低头，目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。
一直到敖七出生，父亲才拖着一身伤病回来。
“你待我好，便是好。”
父亲全了阿母的脸面，也为他多年不纳妾不生子找到了完美的借口。
没有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，肯将儿子送来做赘婿……
冯蕴一听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“多谢夫郎。”
也没有听过儿子唤娘。
裴媛听得多了，常常可笑地祈祷，老天突然给她送来一个弟弟……
到后来，连阿母都顶不住压力，亲自劝说父亲纳妾，甚至主动帮父亲安排了妾室，还布置好房间……
关于那个露水之情生下的孩儿，都以为是阿父为哄祖母高兴，编造出来的谎言。
那次把父亲惹火，跟祖母大吵一架。
他们都知道，他对祖母有愧。
“你这女子……”裴獗明知她满嘴没一句真话，还是忍不住心起涟漪。
从那以后，阿母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，本就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，在年复一年的忧思中，她整个人几乎被情绪掏空，憔悴不堪，形如枯槁。
父亲泣不成声。
裴獗曲起长指，轻轻弹在她的脑门。
敖七的亲生父母赶到了安渡，很多事情也就用不着她了。
在裴媛的婚事上，依裴冲之言，原是要招赘的，也是祖母死死压着，不肯同意。
裴媛不止一次听到阿母跟人说，“也许等我死了，夫主就肯纳妾了。我死了，他还能再娶，娶妻生嫡子。我死了，裴家就会有儿子了。”
对祖母，也对阿母。
裴家后续无人了。
裴獗问：“那是什么？”
裴媛极是新奇，抱着敖七便上前教他叫阿舅。
他很白，很瘦，穿一件青灰色的袄子，黑漆漆的眼睛里，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，还有那种很少在小孩子的脸上看到的戾气……
“你便这么想要做官吗？”
渐渐的，再无人提及这事。
那是裴媛第一次见到裴獗。
父亲自是不从。
“接下来，我就只需等着喝喜酒了。”
劝说的人，一个接一个，送来的侍妾，也一个比一个好看……
也逼他纳妾。
“斯人已去，阿姐节哀。”
雾气更重了几分，怎么都擦不干净。
父亲疼爱她，默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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