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封墨恭不欢而散后，苏青黛在外面晃了许久，待到能控制住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后，她才藏着一肚子烦躁返回家中。
心情再怎么不好，伺候苍术为他捏腿的任务不能落下。她的细致小心数年如一日，也唯有在师父和苍术面前，她才会撇下那些令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的冷漠孤傲。
娘亲死后，她觉得，这茫茫世间她就只剩下这么两个亲人了。
“青黛。”少见地，苍术在她认真忙碌时开口。他看着膝边半跪的熟悉背影，嗓音有些低哑：“你年纪也不小了，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，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。”
苏青黛随手绾起垂下的鬓发，头也不抬道：“我嫁了人，谁来照顾师父和师兄？”
“我这双腿好不了了，难道你要守着我一辈子？十七八岁的人，别总说这种孩子气的话。”苍术加重语气。
苏青黛的动作稍稍一顿：“是不是谁对师兄说了什么？”
“没有。只是这趟出来走动才恍然发觉，你已经长大了，不再是那个总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，围着师父和我团团转的日子该结束了。”苍术的手轻轻落在苏青黛肩头，语重心长道，“青黛，凉山不是你的归宿，早晚有一天你要找到能够给你幸福的那个男人。昔年襄郡主所托非人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，无论是我还是师父，都希望你别步襄郡主的后尘。”
轻叹一声，心思彻底乱了的苏青黛站起身，面色透着几分苍白，赌气道：“师兄是在撵我走么？”
“哪里舍得？”苍术自己盖好薄毯，平静眼神深深看着苏青黛，“只是不管舍得舍不得，终归不能束缚你一辈子。倘若师兄这双腿成了连累你的枷锁，倒不如彻底斩断。”
苏青黛蓦地提高音量：“师兄再说这种话，我真要生气了！”
苍术欲言又止，最终叹口气摇头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他对她总是心疼，怎舍得惹她生气？况且一辈子这三个字，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。
稍缓片刻，苏青黛继续半跪为苍术揉腿。苍术就那样静静看着她的背影，看着她的侧脸，看着她乌木似的青丝间，夹杂着一根白发。
一瞬间，苍术眸中万千心疼。
“白头发么？”头皮一疼，苏青黛就猜到是苍术为她拔去了一丝白发。她并不在意，随口道：“我记得师父以前总说，拔一根长十根。”
“胡扯。师父是年纪大了，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老，所以才那么说的。你这白发纯粹是劳累过度而生，好好养着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根，若是还这么操劳，早晚你的白发要比师父还多。”
“我有什么可操劳的？如果那点儿小算计就要白发，师兄岂不是早就白发苍苍了？”
“如果我有白发，肯定不是因为劳累，而是被你气的。”
两个人的对话平淡而温馨，任谁也看不出，这两个人面对外人时都是出了名的冷漠无情。
将苍术伺候周到后，苏青黛又重新打水为他洗漱宽衣，所有下人该做的事，她全部一力承担，这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。还在她刚开始可以称为少女的时候，苍术曾拒绝过她的继续服侍，仍是那套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话，可苏青黛却说，对亲人，一切规矩约束都是多余的。
所以时至今日，在他已是近而立之年的岁数，而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时，苏青黛还是会为他打理好所有事情，哪怕是宽衣叠被这种过于私密的生活。
苍术舒舒服服躺到榻上，看着苏青黛为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，将他这两日常看的书搬到榻边放在小凳上，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。
“如果这双腿没有废掉……”他低语，几不可闻。
如果这双腿没有废掉，如果他不是个废人，所有事情，都会大不相同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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